“車照開，錢照拿”“無抵押”……這類車貸廣告讓不少準備申請貸款的人眼前一亮。

但是，只要提供身份證就能貸到一輛價值十幾萬元的新車，而且不用還車貸，這樣的好事真的存在嗎？

“無業游民”年薪10萬

中年婦女謝貴方在山東威海務農，生活過得有些艱難。2020年2月，謝貴方在社交軟件“探探”上認識了網友“大國”，兩人經常聯系。

得知謝貴方想貸款，“大國”說有門路幫她解決，并邀請她到北京順義來，路上的車費、伙食費都給她報銷，只要住在這里一段時間就能拿到錢。

還有這種好事？謝貴方心動了。

3月，為了籌錢，謝貴方坐火車來到北京順義。接待她的是另一個叫肖磊的男子。肖磊是個“80后”青年，自己開了三家公司，長期以幫助他人向金融機構申請辦理各種貸款為業。

在確認謝貴方是“征信白戶”后，肖磊告訴她，他發現了銀行和汽車銷售4S店合作的漏洞，只要按照他說的做，以“征信白戶”的身份貸款買車，就能輕松賺一筆錢。

所謂“征信白戶”，是指從來沒有向銀行以及各種貸款平臺借過錢，個人征信記錄上一片空白，沒有逾期和借款情況的人。肖磊承諾，轉賣車所得的錢，40%的錢歸肖磊，其余的錢歸謝貴方。

肖磊等人在網上招募大量“征信白戶”。（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我沒錢，沒法還貸款啊。”謝貴方提出擔憂。

“你放心，你不用還錢，車賣掉后還會給你錢。”肖磊信誓旦旦向她保證。

自己不用掏錢，還免費吃住，賣掉車之后還有錢拿。謝貴方覺得很劃算，于是立即答應下來。

謝貴方按照肖磊的安排住進了順義區南彩鎮某村后院的平房里。這個院子是肖磊租下的，前院用來放車，后院專門供“征信白戶”居住。這院子里面住了不止一位“征信白戶”。

住下幾天之后，肖磊給了謝貴方幾張紙和一套衣服，要求她把紙上的內容背熟。

謝貴方看后這才明白，肖磊為她虛構了一個北京某公司銷售員的工作，年薪10萬，不僅列有詳細的工作地址和聯系電話，還有虛假的工作證明和工作服。

原來，銀行規定年薪至少要10萬以上才能成功申請這項車貸業務，肖磊為謝貴方虛構身份目的就是為了迎合銀行這項貸款要求。

4月一天，肖磊讓謝貴方打理了一番形象，換上工作服，來到公司等候。隨后來了一個銀行工作人員，工作人員要求她填寫信用卡申請表獲得信用卡分期資格，謝貴方按照事先背好的內容填了上去。肖磊又帶謝貴方到4S店辦理了購車手續，并替她墊付了首付款。

過了幾天，手續辦齊，肖磊帶謝貴方到4S店提車。謝貴方在購車合同上簽字后，順利提到一輛白色本田雅閣。

車到手后，謝貴方只見過一次就被肖磊開走了。肖磊讓謝貴方回到住所等他賣車拿錢。誰知等了一個月，依舊沒等到錢，無奈之下，她只能回家，而在銀行申請的信用卡也被肖磊以幫她還貸款為由拿走，銀行的貸款她一次也沒還過。

就這樣，謝貴方在肖磊等人的安排下以虛假身份成功騙取了銀行14.9萬元車貸。

謝貴方只是肖磊團伙包裝的眾多涉案人員之一。肖磊團伙還用這種方式招募了20余名“征信白戶”，肖磊讓這些人都住在他租的院子里，并請了專門的人給他們做飯。

這些“征信白戶”大部分都是無業農民，其中還有些人不會寫字。

形成灰色產業鏈

2020年6月3日，民警在日常巡邏中發現肖磊租住的院子情況有異常，將院內人全部人帶回公安機關詢問后。后發現肖磊、鄒文輝、付凱三人涉嫌貸款詐騙。警方當日立案偵查。

經查，付凱和鄒文輝都是原先肖磊公司的員工，2019年8月到2020年6月，肖磊、付凱、鄒文輝等人以偽造工資收入等方式騙取銀行貸款，且數額特別巨大。

鄒文輝作為中介負責幫助介紹貸款客戶，貸款成功后獲得“提成”，付凱負責幫助接送貸款客戶，并提供虛假證明。

他們在“探探”“QQ”等平臺發布“征信白戶”招募信息，招募一些無業人員作為“征信白戶”，找到多家公司開具虛假工作證明，為他們包裝身份欺騙銀行。

貸款成功后，按照規定銀行回訪人員需要審核客戶的工作情況，肖磊早已想好對策：如果是在肖磊公司開的證明，就由肖磊接聽銀行回訪人員人員電話證實員工身份；如果是其他公司開的證明，就由肖磊帶領貸款人到公司門口拍一張面簽照片，銀行這邊就算審核通過。

雖然貸車成功的人越來越多，但賣車后，他們幾乎沒人拿到肖磊承諾給的錢，肖磊也極少替他們向銀行還貸。錢都進了肖磊團伙的腰包。

6月4日，肖磊、鄒文輝、付凱三人在其辦公庭院被現場抓獲并由北京市公安局順義分局刑事拘留。

民警在現場起獲了多部用于接聽銀行回訪電話和注冊信用卡的手機、盜刷信用卡流水的POS機、幾十張信用卡等，并在后院發現了多名剛被招募來準備申請貸款的社會人員。

貸款購車這類最常見的消費行為，竟然已經在肖磊等人的安排下形成了一條分工明確的金融詐騙犯罪灰色產業鏈。

2020年6月5日，鄒文輝由于積極退賠，被北京市公安局順義分局取保候審。11日，經由北京市順義區檢察院批準，將肖磊、付凱逮捕。

偵查機關證實，他們利用銀行車貸金融漏洞，促使十多名涉案人員的購車貸款獲得一次性發放，銀行為此遭受了近180萬元的損失。

9月10日，該案由北京市公安局順義分局偵查終結，以被告人肖磊、鄒文輝、付凱涉嫌貸款詐騙罪，向北京市順義區檢察院移送審查起訴。12月31日，北京市順義區檢察院分多案以肖磊、鄒文輝、付凱涉嫌貸款詐騙罪向順義區法院提起公訴。

2021年4月20日，北京市順義區法院開庭審理此案，最終當庭做出判決，以貸款詐騙罪，判處肖磊有期徒刑十一年六個月，剝奪政治權利二年，并處罰金20萬元；判處付凱有期徒刑六年，并處罰金人民幣8萬元；判處中介人員鄒文輝有期徒刑三年，緩刑三年，并處罰金人民幣3萬元。

4月23日，肖磊和付凱提出上訴， 6月24日，北京市第三中級法院做出終審裁定，依法維持原判。

助力監管金融機構漏洞

北京市順義區檢察院向銀行送達檢察建議。（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通過辦理案件，檢察機關認為被害銀行在工作中存在貸前資信審查不到位、貸后流程監管缺失以及員工法治意識淡薄的問題。

主要包括：第一，銀行與汽車經銷商的業務合作機制不夠健全。比如，涉案車輛全部是信用貸款，無抵押擔保；分期期數和首付比例均規定的國家最低標準，加劇銀行端承擔逃欠債的風險。

第二，銀行對貸款客戶的貸前資信審查工作不到位。客戶辦理的分期信用卡未進行額度控制設置，致使信用卡被他人持有冒用，出現惡意透支行為。

另外，銀行工作人員的資信調查審核工作流于形式。比如隨意給經銷商或不法分子提供空白工作證明，為不法分子提供了制作虛假證明的機會，個別銀行審核工作人員為追求工作指標而降低了面簽標準，從業行為不規范助長了犯罪隱患。

依據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第21條、人民檢察院檢察建議工作規定第11條的規定，檢察機關結合司法辦案工作，向相關銀行制發了檢察建議書，并主動邀請區金融服務辦公室和區內全部銀行及分支機構負責人召開主題座談會，抄送檢察建議的同時，重點就涉銀行卡類汽車分期和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進行風險提示，幫助其改進管理工作，共同參與防范金融風險，避免類似情況再次發生。（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